今天上班路上看到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婆婆，穿著紅色志願者馬甲，手裡拿著一塊 “停” 的扇形牌子，站在細雨中的學校門口。
她站在車流中間，似乎想要舉牌告知來車緩行，但這條路每天堵得動不了，走路比車快，因此緩行用不上。
因此手裡的牌寫著 “停” 是經過科學驗證的。車主開得很慢，後面有人急著上班，猛按喇叭。學生就在停滯的車流中穿行而過，安全地進入學校。
我想到自己的無能，我只站過一次崗，其餘讓家中老人代勞。老師群裡說，這是上面規定，她一周前通知到位，直到站崗前一天她還在群裡反復強調，家長自願站崗，記得打卡簽到。
我當然一百萬個自願站崗，孩子在學校讀書，家校魚水情，能盡一份力，自然全力以赴。無奈當下工作實在難找，老闆不會因為你站崗而原諒你的遲到。只好把這份心意借由年邁的父母完成，也算我從側面盡了孝道。
別人想代我去，我讓嗎？痴心妄想！
我突然有點恍惚，學校門口站崗究竟什麼時候開始？
和某一位家長聊天。
他說，早就有了。
我說，難不成自建校以來就有這個家長站崗機制。
他十分肯定，點頭說，恐怕還要更早。
我記憶出現混亂，是不是我讀小學時就有，那我怎麼對父母來學校站崗，完全沒有印象？我猜想，大概歷史某個朝代的特殊時期就引入了吧，中華上下五千年，泱泱華夏，這種讓老百姓從內心深處歡喜擁戴的政策或規定，那真是多如牛毛。
我已經到了錯亂記憶的年紀。互聯網記憶被清除，人的記憶被集體記憶覆蓋，我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清朝還是今朝。
我問村裡人，垃圾場為什麼堆滿白色鐵皮箱，又為什麼在學校圍牆外修一條狹窄的鐵柵欄。
我們村又沒有狼，修這個幹什麼？
村民叼著煙說：“殺豬用的。只要把豬趕進鐵柵欄，它們就安靜了。那個鐵皮箱是專門給豬打農藥殺毒的。”
我點頭表示贊同，確實有點印象。感慨現在的豬真溫馴，懂得排隊送死，不像我小時候見過的豬，風中聽聞有人說燒水，瘋了一樣，上竄下跳，按都按不住。
我看到那位滿臉皺紋的老婆婆，猶在風雨中顫抖，內心敬佩。這會兒要來一個精神錯亂的人，老人家還需拿出當年啃樹皮嚥鹹菜的吃苦精神，上去給人碰一下，結束光榮而又漫長的一生。
我禁不住想，這個規定真好，讓我感受到可以成為一名志願者的榮耀，每天上班做牛馬，有時候換一下心情，能夠為學校站崗，看著祖國下一代茁壯成長，內心充滿喜悅。
等我以後滿頭白髮，自然就有足夠吹噓資本，對著膝上孫兒說：“爺爺想當年可是在學校站過崗的人。”
孫兒一定瞪大雙眼，滿臉驚訝：“爺爺，你可真棒！”
我搖著蒲扇說，“當年你阿太也在你們學校門口站過崗，下雨還不打傘。校領導十分感動，當場表揚阿太，表示下次她什麼時候想站，隨時來學校門口，不限時間，想站多久就站多久。”
孫兒滿眼星星：“原來我們家曾經這麼光榮。”
我自豪的說：“據說你阿太的阿太還裹小腳。”
孫兒渾身顫抖：“難不成傳說中的三寸金蓮？”
我連忙用扇子擋住他的嘴：“別嚷嚷，小心隔牆有耳，財不外露，免得他人嫉妒。”
車流終於在一個小時後動起來，我看著被雨淋得像破紙皮箱似的老婆婆，內心有點羨慕。